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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向棋】霜随柳白

「烟火陋巷」前篇

(楔)

李向哲脱了风衣,凌空一抖,披在小孩身上,牵起小手,大步奔于澳门街头巷陌。身量不足的小孩跟不上他大长腿的节奏,捏着他手要停。李向哲难得板脸凶人,"小朋友你快点,我就五发子弹了。"小孩单眼皮,眨眨眼,破罐破摔,"跑不动嘞,你把我送回去吧。"李向哲扬手要打,又缓缓停在他后脑勺,揪了下小辫子,叹气,将他护在身后。摸出枪拧上消音器,两人半蹲在墙角,交叠喘息之间等来迭沓脚步声。

李向哲起身,五发全中,赌场保镖应声而倒,唯余一人,李向哲枪内再无子弹,踌躇不决间,小孩一溜烟冲过去抱住保镖大腿就咬,打了个措手不及。保镖不伤货,拎着他后颈的时候,眼见李向哲三步窜至身前,抬枪便击。子弹蹭着李向哲肩膀盘旋而过,打在墙头,崩碎一块红砖。一击不中,失了先机,李向哲反手夺枪,提肘猛击喉间,握拳冲向太阳穴,保镖七荤八素,失了反抗能力。李向哲对准额头扣响扳机,将枪卡进西服内侧枪袋。单臂抱起六十斤的小孩往宾馆奔去。

小孩碎言,"你早抱我不就结了嘛,还咻咻咻杀了六个人。"

李向哲心想,真是救了个冤家,没好气怼他,"有追兵的时候哪敢抱你?背后一个冷枪把我毙了,你就得被抓回去了。我空着手准备拔枪的,你多大岁数,咋这么幼稚啊?"

"你跟一个小孩子斗嘴,也很幼稚嘞。"肚子咕噜噜响,小孩不再说话。

下榻宾馆匆忙拿了行李,打车往机场去,头等舱候机室出示对外事务管理局证件,领着孩子登机。小孩坐在他怀里,一手草莓蛋糕,一手香蕉牛奶,披着小毯子,有问必答,"我被拐的嘞,老家在大陆,家门口有一片海,两岁多,实在记不太清。然后到澳门给一开赌场的当便宜儿子。他们以为我没两岁前记忆,我一直等家里人找,又找不到我。十岁时候,后老豆老母玩大赔钱,饮弹咯。我心想不能被育婴堂收走,卷了家里现金,跑到祐汉街市讨生活。谁知道地下赌场赌Omega啊,被抓住当赌票了,还好遇到你,不然逃出来指不定什么时候嘞。"

小孩扭头朝他一笑,黏糊糊粘着糖浆的小手递过去,"你好,重新认识一下,我是龚子棋,今年十三岁。"

李向哲蛮不自在和他行了个撞拳礼,"我,李向哲,二十三。"心想小朋友人小鬼大,琢磨回大陆DNA亲子库里找到配型,送小孩回家。心不在焉扯了张纸巾,抓着小手擦干净。同他闲聊,"你都不怕的?被拐不怕,养父母身亡不怕,当赌票不怕,目睹杀人见血不怕?"

龚子棋脑后小揪揪一颤一颤,漫不经心扯扯背带裤背带,窝在他怀里,伸手摸着一扇小窗户,看三万尺高空下的万家灯火,"怕啥子嘛,活着是多好一件事,我要活,就定有无限可能。"

(一)

李向哲出差后领了半个月年假,陪龚子棋验了DNA,同全国DNA亲子库做比对。焦急等待了五天,毫无结果,见不得他蔫不唧失望,又尝试比对一次,仍是无果。走手续将龚子棋安置在北京通州福利院。

小孩子们恶意满满且欺生,抓着龚子棋小辫子不放手,一日手工课,龚子棋愤然摸了剪刀,一刀剪去小揪揪,狗啃式发型无所畏惧。操着一口京腔的孩子们又开始学龚子棋含混不清的普通话,龚子棋心里厌烦,每日攒下一个馒头塞在小书包里,趁保育员不备,背着一书包馒头翻着铁栏杆越院出逃。

院长急慌,思来想去怕李向哲同孩子私下有联系,出逃后跑到李向哲住处,打电话让他留意。李向哲皱眉,自己并未告诉小孩住处,只得盯着福利院周围的几个摄像头一一排查,枚举法勾划出可能活动片区,只身寻找。

找到龚子棋时,他正衣衫整洁,混在商超会员店的试吃区,眯眼大快朵颐。李向哲捏着他后衣领咬牙切齿,"你怎么溜进来的?"

龚子棋吐了两粒葡萄籽,扭头踮脚看着他,下垂狗狗眼伪饰无辜,"跟小情侣后面进来的啊?"

李向哲一把拎起龚子棋,夹在腋下带出超市,塞到悍马副驾上,握着方向盘往宿舍开去,"我今年年假,全用在你身上了。我这好脾气,一见你就破功。"

龚子棋摸出兜里瓜子仁,"嗐,哪有说自己好脾气的。你别把我送福利院去了,我生活能自理,北京城挺好混的。白天地铁有凉风有暖气,大学空教室能睡觉,商场洗漱,大摇大摆坐在办席的饭店吃肘子,进口超市外面的垃圾箱还有刚过期的蛋奶制品呢。要是扮个可怜路边一蹲,谁给个三十五十够泡个澡了。"

李向哲气不打一处来,"龚子棋!大老远把你带大陆来,不是让你当盲流的!"

龚子棋看他生气,蜷在座椅里不敢说话,小手抠着安全带。

李向哲叹气,又恢复了温柔慢性子,"真是把一年发的火也用光了。小朋友,你故作漫不经心,是怕没人在意你,骗来骗去,索性自己也不在意自己了。"顿了顿,似下定决心,"跟我回宿舍吧,当养小猫小狗了,好好学习,上个大学,好好活,才能有无限可能。"

龚子棋眼眶红了,扭头看向窗外,动静小小的,"你图啥啊,非亲非故的,给自己惹麻烦。"

李向哲想了想,"图个心安吧。我把你带到北京,放任你不管,十年后不知你混成什么样子,是死是活,有没有走歪路。夜深人静,想起这事儿,会后悔一辈子的。"

龚子棋伸手蹭着眼泪,留给他一个倔强的小小背影。李向哲无奈,拿了挡风玻璃前的抽纸递给他,"别蹭上鼻涕,公家车。"小孩破涕而笑,吹出鼻涕泡,花着脸扭头看他,十分狼狈。

(二)

李向哲见龚子棋擤了鼻涕,路边停车等他扔掉纸巾,红着眼眶饶有兴趣盯着街景,便放下心来。把车停在宿舍楼的地下车库,牵着龚子棋的手溜达到一条街外的地铁口。龚子棋混迹市井,察言观色,猜测他将去往堵车的城中心。

工作日下午的地铁不再拥挤,李向哲单臂将龚子棋护在身前,龚子棋两手揪着他袖口,垂目听着耳边轰隆隆的动静,窗外埋入无边黑暗。大兴线动物园站下了车,李向哲捏着他耳尖,''咱们今天理个发,再去动批市场给你买点衣服小鞋子。过几天咱俩再逛动物园。''

龚子棋拍拍他手,点点头,直觉这次不会被命运轻易抛弃,看着跟在家长旁边似欢雀的同龄孩子,心里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,似烈日照破冰原,平添暖意。

李向哲性子直来直去,猜不到小朋友七扭八拐的小心思,见路边有卖七彩棉花糖的,卷了一个,略微弓腰,递给他的小朋友。

街边理发店剪出个毛绒绒似民国小少爷的锅盖头。理发师打趣,这孩子头发跟狗啃似得。李向哲笑道,我儿子周末放假捣乱,自己剪的,这不拎来补救一下。龚子棋咂摸'儿子'这词,心里奇异悸动。

动物园批发市场尽是周边进货商贩,拉着小推车,几个大黑袋子绑上弹力绳。李向哲不错眼盯着龚子棋,谨防被挤散。不料一扭头还是不见人影,刚拿起手机准备联系自个校友,现管西直门片区的民警准备找孩子。商场大喇叭广播响起,''李向哲小朋友,李向哲小朋友,您的家人龚先生在二楼西侧广播室等您。''

李向哲大步流星走过去,半蹲在地,捏他脸蛋,''你啊,怕不怕?''

龚子棋蛮不在乎,''怕啥啊,找不到你我就准备自己回宿舍了,我认识路!那么多人,眼见前面过去个拉板车上货的,再一晃神,就看不着你了,乱跑啥嘞,那么大个人了。''

李向哲哭笑不得,谢过广播员,将龚子棋架在颈上随身携带。龚子棋稳稳坐在他肩头,一览众山小,视野很是敞亮。李向哲一手拎着黑色大塑料袋,半买半批搞定小朋友四季常服,往楼上去。

龚子棋屈指轻敲他脑壳,''哎,别买啦,要是明年长个子就穿不下了,浪费。你买几件新衣服啊?''

李向哲止了脚步,扫视一圈,穿过两栋楼间的回廊,往鞋类批发市场去,随口应他,''我不买新衣服咯,过年再说。''

''嗐,大人过年也穿新衣服啊。''

''可不。''

肩头一米七的落差,龚子棋稳稳从他身上一跃而下,坐在小凳子上试童鞋。李向哲拿起31码的小鞋子,比在手掌心,突然发觉一个问题,小朋友个子太矮,营养不良,今后也不知能长到多高。心思重重并未挂相。

两双小皮鞋,两双运动鞋,一双雪地棉,龚子棋拎着袋子,牵着李向哲的手,两人挤上地铁,正值晚高峰。愁眉苦脸窝在李向哲圈出的小小空地里,''咱俩为啥不晚点回去啊?''

李向哲低头挑眉逗他,''食堂快开饭了,有红烧肉,去晚了就没了。''

龚子棋在他护出的方寸天地开心得原地转圈,眼里满是期待。

(三)

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举着搪瓷缸,冲进食堂,李向哲探手拎过龚子棋手里缸子,一并放在窗口,''各打四两米饭,两份红烧肉,一份麻婆豆腐,谢谢。''掏出饭卡在机器上一刷,哔一声没了30块钱。龚子棋捧着搪瓷缸,窜上凳子,兜里掏出小勺,鼓腮吃起来。

李向哲同事坐到他旁边,看着对面龚子棋,''大哲,这么小点一Omega,童养媳啊?''

李向哲笑得很开心,''哪啊,出任务捡了个大儿子,白净漂亮。''龚子棋小声咕噜,''他那么帅,也不是不可以。''大人哄笑。

第二天一早拎着龚子棋办了领养手续,再到医院时领号机前已排上长队。龚子棋踮脚取号,''为啥不先来医院啊?''李向哲买了个病历本,拎着他往儿童科去,''先办完领养手续,你就可以用我医保卡了,省下的钱给你买东西。''龚子棋喔了一声,''比我还会过日子,为啥不坐电梯啊?''

''龚子棋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?我太着急了!没看到!!''李向哲急吼吼回答他,夹起他三步并做两步蹬上台阶,比等电梯的孩子和家长们早一步进了诊室。

大夫做完身体检查,翻着数据,把用药清单敲在电脑上,''一米四二,六十斤,左眼视力正常,右眼视力4.8,无龋齿。小朋友营养不良,开些维生素片,拿单子去门诊口领药。家长带着去眼科看下是真性近视还是假性近视,再去扎这几类疫苗。''

俩人一溜烟行动起来,拎着一兜子药片,冲出医院大门。李向哲掏出手机一看,下午两点半,蹲下来,''快点,再去上个户口,照个身份证。''龚子棋清早六点出门,被拉扯着满北京城跑了一圈,下午一点验血后才吃了俩三明治。又困又累,趴在李向哲宽实的肩膀上,在他一颠一颠的步子中陷入梦乡。因此龚子棋十八岁以前的身份证,挂着龇出两排小白牙傻笑的表情,当年照相时,孩子睡懵了,不知身在何处。

日子过得快,不过几次出差,几次休假,转眼过去半年。北京夏来早,五月份龚子棋有气无力趴在行军床上,看李向哲赤膊吃着西瓜。''papa,我发现这个城市冬冷夏热没春天,倒是秋天极漂亮。''李向哲在南宁市里有套老房子,租户搬出,便闲置下来,和龚子棋商量,''要不去南宁住段时间?气候稍接近你小时候待的澳门,一年四季都有水果。我出差回来在哪待着都行,到时候回南宁陪你。''

龚子棋闻言寻思也对,收拾东西,打包寄过去,背着学习用的电脑,对照手机上的地址,掏出钥匙打开家门。找家政公司收拾卫生,取回快递包裹,开始了一个人的网课苦学生活。

龚子棋发现,南宁的荔枝和芒果十分好吃,糖分太高便吃不下饭,吃了一礼拜水果后,李向哲回家,发现小朋友鼻尖长痘,平白上火。严厉控制水果食用量,把他拎到炉灶前教了一礼拜如何做饭。

(四)

龚子棋这一年过得寂寞却自得其乐,兜里揣着零花钱一个人街上逛逛,回家对着电脑突击十二年义务教育课程。李向哲回家时,摸着他软乎乎的黑发,觉得像养了一只乖张的猫,翘着尾巴趾高气扬走过他的领地,说句谢谢关照。

元旦,冻得瑟瑟发抖的小朋友,一脸迷惑看着李向哲,"南宁没暖气吗?咱家为啥不装地暖啊?连燃气炉也没有么?好的我知道了,你是为了省钱!你那体格子没事儿!我冷啊!!!"

李向哲守在锅旁等着可乐鸡翅冒出令人满意的枫糖色泡泡,低头看着穿羽绒服揣着袖子的龚子棋,"白天多跑两步,晚上跟我睡一床吧。乖崽,你知道开一冬暖气要多少钱么?八千块,够你上一年大学了。"

龚子棋为钱妥协,小手贴在李向哲腹肌上入眠。李向哲身上暖烘烘的,半夜小朋友驱着暖意往腹肌上蹭。李向哲惊觉,一把拎起龚子棋,托着后背往上挪了挪。待两人睡着,龚子棋又往下出溜。李向哲如此往复几天下来,夜里睡不好觉,顶着黑眼圈冲冷水澡。舍不得装地暖,半夜往被窝里塞了俩暖水袋,靠着墙边睡,时不时盯着蹭过来的小朋友。

龚子棋在南宁迎来初夏。情窦初开时,不在校园,熟人只有李向哲,莫名觉得他俊朗,常偷眼看他光滑的背脊,盯着汗珠滑落。李向哲察觉目光扭头,发现傻儿子捧着西瓜埋头啃,甩甩头,不觉有异。

龚子棋同他讲,"我今年试试高考嘞,要是考到五百分,答应我一个愿望吧。"李向哲心想,不过继续学业一年有余,考到五百分也相当于跳级神童了,理应好好奖励,便一口答应下来。

六月七八号,李向哲出差,七月初,带了一身伤回家,似刀刃划过脊背。高考放榜,龚子棋听着窗外树梢蝉鸣,风扇吹落汗珠,轻手轻脚拿下绷带,手腕极稳给他消毒换药。

李向哲疼却不吭声,举着手机看着五百三十分的成绩,扭头问龚子棋愿望是什么。龚子棋垂目,蛮不开心,悻悻然道,"算了,你这个样子没法讲嘞。"李向哲以为是陪他去游乐园,抑或旅行,捏他耳朵,"轻伤不耽误啊,照样陪你玩。"薄薄一片耳尖泛红,龚子棋心里烦躁,索性破罐破摔,"你当我男朋友,这是我的愿望,你答应我满足愿望的,说到做到。"

李向哲腾地站起来,带翻木板凳,支吾道,"乖崽,你还小,不懂事,模糊亲情和爱情的界限了。"起身拿起手机,穿上半袖,一米九几的年轻人落荒而逃。

龚子棋站在原地,攥拳,轻轻松开,扶起小板凳,朝着门口,坐在板凳上等他回家。

(五)

李向哲蹲在家门口榕树下,一根接一根抽烟,呛得肺管子疼,头晕目眩,他若对小朋友没半点喜欢,也不至如此。糟糕在满心满眼都是他,打捡回家以后,自认为没见过更漂亮的Omega,白软可爱鬼机灵、像螃蟹一样嚣张,却极听话。他从未幻想过,龚子棋将来会有男朋友,会领到他面前,讨个同意。今日一想,心比肺管子还疼,似有人攥紧一般。

李向哲仰目望天,无处可去。头一次感到人生颇难。龚子棋眼巴巴等着他回家,等到太阳西下,热乎乎的夏风吹进来,他心想总要找个台阶下,等会儿李向哲手机没电可如何是好。

拎起扳手砸断厨房水管,拨通电话,可怜巴巴,"李向哲,厨房水管坏了嘞,快泡到楼下阿嬷家了,你赶紧回来啊!我抓不到总阀门。"

李向哲松了一口气,也似终于有理由归家,大步往回跑,抬手关了总阀门,拎起扫帚墩布拾掇一地浮水。龚子棋揪着背心站在一旁,脚趾在塑料拖鞋里动来动去,忐忑望着他。李向哲摸着水管断茬,看破不说破。小朋友见他收拾停当,蹭过来,钻到他怀里,搂着腰不撒手。

李向哲无奈,叹了口气,俩人八爪鱼似得挪到浴室冲凉。

龚子棋坐在床上,靠着李向哲,"你怕什么?"

李向哲实话实说,"当儿子养,变媳妇儿了,怕你长大后质疑我的初心,做不成父子,做不成夫夫,反目成仇。"

龚子棋回身挂在他身上,小手挡住他眼睛,"你太小看我嘞。不会的,你那么好,我的梦中情A."

李向哲笑了,搂住他,"哪学的土里土气的话。"

龚子棋黏糊糊冒着汗的小手递过去,"你好,重新认识下,我是龚子棋,你的Omega."

李向哲和他行了个撞拳礼,"李向哲,你的Alpha."

龚子棋不会谈恋爱,从前如何过日子,现在仍如何过日子。两人关系照旧,除了龚子棋总贴上李向哲唇角,小兽似的蹭蹭,不伸舌头。李向哲瞧他好笑,小孩子哪懂情侣间的活动,由他蹭来蹭去,压着心火,等小朋友开窍。

(完)

十月底,李向哲拎着行李箱回家,单手抱起冲过来的龚子棋。小朋友像只会笑的白猫崽子。

两人洗手吃饭,厨房的老榆木桌上洒了半栅夕阳,李向哲给他夹可乐鸡翅,开腔,"棋宝,考工科还是去读艺术院校?"龚子棋向来有主意,仰头看他,"有什么不同嘞?"

李向哲实话实说,"不知道你变声期后嗓子怎么样,想让你考军艺,体制内职业规划会稳妥些。北地长冬,怕你受不了。如果考不上,其他艺术院校和工科比,课业同样繁重,思想相对自由。"

龚子棋垂着小脑瓜,心里琢磨,搬砖、创业、一份无波澜而相对自由的饭碗的优劣。他心知自己和家养小朋友不一样,过着规矩的生活会拘疯。单手敲敲桌子,手指比筷子粗些,攥起没李向哲半个大的拳头,"先试着考军艺吧。"

家里多了台二手老钢琴,李向哲请调律师拾掇过后,投入使用。龚子棋背着小书包,塞着一夹乐谱,蹦跶着穿过小巷,找声乐老师上课。李向哲深夜坐在床边,看熟睡的龚子棋,轻轻戳他脸颊,软乎得像白馒头。张开食指拇指,从头顶丈量到脚腕,十匝,一米五。心里盘算养大这么一个孩子,还要攒多少钱,刨去声乐班费用,上学后的吃穿用度,毕业入职打点,要购置的新家,数目不菲。他的棋宝,看不出生活中哪怕一丝捉襟见肘。

李向哲出差回家正赶上圣诞节,龚子棋坐在书桌旁准备第二次高考,听见钥匙声,一溜烟跑到门口黏在他身上。李向哲打横捞起他,低头蹭鼻尖。两人被窝里叽叽咕咕说夜话。

龚子棋近来半夜腿疼,觉得自己骨头缝里有颗种子,生根发芽,绕着全身肢节生长,拉扯骨肉分离。李向哲摸着他眉骨,似摸到满脑子青春期燥痛,亲亲他嘴角拍着后背入睡。

第二天一大早拎起龚子棋,在小区里打篮球。往后的日子,一道身影,篮球撞击篮板声,龚子棋渐渐与生长痛和解。

次年一月四日,龚子棋生日,李向哲带小朋友去挪威领结婚证。刚好够到法定年龄边缘的小男孩兴致满满,在李向哲身边绕圈蹦高高。李向哲摸着他后脑勺,笑弯眉眼,不许诺言。

南宁市的闷热天气结束于一场暴雨,龚子棋带着文化课620分的成绩单,拽着拉杆箱,独自远赴黑龙江哈尔滨体检。吃了一礼拜马迭尔冰棍,领了体检单,参加艺术考试。八月中旬,李向哲结束出差,领他奔赴黑河入学。

李向哲送走他,回到南宁望着空荡荡安静的小家,把自己砸在软乎乎的床垫里,闭目思念。今夜纱厨枕簟凉,他和他还有太长的远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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